储水塔的铁皮再次被晨风吹得发颤，象谁在轻轻敲着一面破旧铜锣。我蹲在塔下数共生花的花瓣，第三片花瓣的边缘沾着点铁锈，用指尖蹭了蹭，竟留下一道银绿色的痕迹，看着就象周九二机械臂关节处渗出的润滑油。

“734，你看这玩意儿。“老马举着块弹壳凑过来，壳底的孔洞里卡着颗野枣核，新生的根须正顺着弹壳的纹路往外爬，象是给金属裹了层绿纱。他用指甲抠了抠壳上的锈，一些碎屑落在手心里，上面还混着点黏糊糊的汁液：“阿月说这是共生体分泌的酶，能把铁变成糖。“

“糖？“跟在他身边的周九二电子眼转了转，突然把弹壳凑到嘴边，接着便被老马一巴掌拍开：“傻小子，这糖可不是给人吃的。“老马把弹壳扔进行军锅，叮当响里混着根须断裂的轻响，“是给这些芽儿吃的，就象咱吃野枣干一样。“

阿月抱着扫描仪跑过来时，怀里的芯片差点滑出来。屏幕上的绿色波形正欢快地跳动着：“六胞胎传来了新消息，“她的指尖点着屏幕角落给我们看，那里有行新的标注：索恩家的仓库里藏着一批共生体催化剂，“他们说那玩意儿能让枣核三天就长成树苗。

酸梅对着屏幕上六胞胎的飞船狂吠起来，只见传感器投射的全息屏上，飞船的尾喷口正冒着白烟，烟里还飘出一连串绿色光点。

放大来看，那些是共生花的种子，随着飞船的动作在星空中形成了一条绿线。“他们正在往陨石带撒种子！“阿月的声音发颤，指尖则在控制台上敲得飞快：“索恩的巡逻舰正在靠近！“

老马猛地把行军锅往地上一扣，锅沿的缺口刚好罩住那颗发芽的枣核。“九二，吹集合哨！“他往锅里塞了把弹壳，“咱得去给六胞胎搭把手，让这些种子在巡逻舰的底盘上生根！“

周九二抓起哨子就猛吹，这次的调子稳得象老马熬粥的火候。酸梅叼着我的剌刀鞘往了望塔跑，刀鞘上的布条缠着的那颗野枣核，绿芽从布缝里钻出来，在风里摇得象面小旗子。

登上了望塔时，阿月已经把能量弹的弹头换成了装满枣核的弹壳。“催化剂混在里面了，“她一边往弹仓里压子弹，一边交代：“打在机甲上就会炸开，这些种子遇热就能发芽。

第一发子弹拖着一道淡淡的绿线飞出去后片刻，我看见索恩巡逻舰的装甲板上突然冒出丛嫩芽，像给冰冷的金属披了件绿蓑衣。六胞胎的飞船在嫩芽间穿梭，老大从驾驶舱探出头，手里举着颗冒烟的枣核，对着我们的方向晃了晃——那是他最爱的“炸弹“，里面塞着晒干的枣叶，炸开时会飘出甜香味。

“看我的！“周九二把机械臂伸进能量炮的炮筒，关节处的电线滋滋冒着火花。但他还是往炮筒里塞了把野枣干，“老马说过，甜的东西就能引来虫子！“

他说的没错，炮弹炸开的地方，共生花的根须疯了似的往机甲缝隙里钻，活象一群闻到蜂蜜香味的蚂蚁。

老马则蹲在储水塔上往下扔弹壳，每个壳里都塞着颗枣核。“当年矿道塌方，我们就是这么用土豆堵裂缝的，“他扔空了一锅弹壳，摸出块烤焦的枣干塞进嘴里，“植物比石头听话，叫它往哪长就往哪长。

激战正酣时，酸梅的传感器突然发出急促的蜂鸣。乔的轮椅正停在陨石带的暗礁上，他没受伤的手里举着个金属罐，罐口飘出的绿雾在星空中凝成一朵花的样子——那是高浓度的共生体催化剂。

“他想要干什么？“阿月的手指悬在发射按钮上，指尖的汗水滴在键盘上，晕开个小水洼。

周九二指着暗礁位置：“那里有哥哥们的标记！“我们看过去发现，那里的暗礁岩壁上刻着个歪歪扭扭的“7“，那些带催化剂的绿雾正顺着刻痕往里钻，岩壁缝隙里已经冒出片嫩芽，像给石头镶了圈绿边。

“他是在帮我们！“我终于反应过来了，而酸梅的传感器显示更证实了我的猜想，那片暗礁内部的共生体活性正在暴涨。“那些标记是六胞胎画的引路线，他在给根须指路！“

当索恩的巡逻舰终于撤退时，连附着在舰体外的机甲底盘上都缠着丛丛绿芽，一时半会儿我们应该可以轻松下了。

他们消失在传感器视野中时候，六胞胎的飞船拖着那条绿线飞回了营地，老大首先抱着个破麻袋跳下来，里面的枣核滚了满地，颗颗都沾着催化剂的绿雾。

“索恩家的仓库都快被我们搬空啦！“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水，兴奋异常：“那老狐狸说，欠矿星女人的，只能先用这些还了。“

老马试着往土里埋了颗沾着催化剂的枣核，那些根须立刻象箭似的扎进土壤深处，动作之迅猛，吓得周九二都往后跳了跳。

“哈哈，这玩意儿比九二的机械臂还能钻！“老马笑得皱纹里都闪着光：“用不了仨月，咱这营地就得变成整片枣树林。到时候就再也不用为吃食发愁喽！“

阿月把新找到的芯片插进控制台，屏幕上的数据流里，共生体与金属的融合公式正在自我复制，象一串不断生长的藤蔓。“六胞胎说，索恩把剩下的六份数据藏在不同的仓库里。“她指着屏幕上的星图，上面标出了六个小红点：“每个仓库里都种着共生花。

周九二抓起把弹壳往刚种下的一颗枣苗根须里塞，机械指立刻被疯长的根须缠住，发出滋滋的电流声也不肯撒手。“妈妈说过，给植物搭个架子，它能长得更高！“他的电子眼映着飞速成长的枣树干：“就象哥哥们给我装了机械腿，就让我能跑得更快。“

风穿过储水塔的铁皮，带着股甜丝丝的味——是共生体分解铁锈的味道，像老马那熬得浓稠的枣粥。我捡起颗滚到脚边的枣核，根须已经从核上的小孔里钻出来，缠着这枚变形的弹壳，活象只握住枪的手。

老马把行军锅倒扣在新埋的枣核上，锅沿压着片共生花的花瓣。“给它盖个房子。“他用脚把土踩实，“当年矿道里的土豆，就是这么躲过塌方的。“

酸梅又对着天边狂吠起来，传感器投射的全息屏上，六颗星星正在陨石带的六个仓库附近闪铄，像六盏挂在天上的灯笼。阿月的通信器“嘀“地响了一声，弹出六胞胎的消息：“等我们把星星带回来！

周九二抱着他的机械臂蹲在枣芽旁边，电子眼盯着根须在弹壳里钻来钻去。“它们在唱歌。“他说着将机械指轻轻放在弹壳上：“沙沙的，就象妈妈给我讲故事时的声音。“

我摸出怀里的那片野枣木，裂缝里的嫩芽已经长成了细枝，缠着枚弹壳做的小哨子——是老马昨晚用新捡的弹壳做的，还刻着七道浅痕。

我把它放在嘴里吹了吹，哨音里混着根须生长的轻响，还真象首正在土里孕育的歌。

夜深时，营地的弹壳堆里冒出点点绿光，是共生花的嫩芽在发光。老马说这叫“锈里甜“，当年矿道里的土豆发芽时也这样，越是贫瘠的地方，长得越欢实。

我蹲在储水塔下，听着根须穿透弹壳的轻响，想起了索恩·乔的话——有些东西比仇恨活得更久，比如在锈土里扎根的甜。

天边泛起鱼肚白时，第一棵枣树苗已经顶破了它附近那台机甲的残骸，枝头赫然挂着颗青绿色的小枣，上面还沾着点弹壳的锈，在晨光里闪着光。周九二举着他的机械臂跟树苗比高，电子眼亮得象两颗熟透的枣子。

“它长得比我都高了。“他挠了挠头，机械指在树皮上轻轻划了道痕，“妈妈说，比别人长得快，就要等一等他们。“

老马又往树苗根上埋了把弹壳，拍拍手上的土说：“等它结满了枣，咱就酿枣子酒，几天就能熟。“他望着陨石带的方向，那里的六颗星星还在闪，“给六胞胎庆功，也给那些帮过咱的人。“

风又起了，吹得枣树叶沙沙响，象在书着什么。我把弹壳哨子挂在树苗上，哨音随着风飘向远方，似乎也带着股铁锈混着枣香的味儿——那是希望在生长的味道，是再坚硬的壳都挡不住的甜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