鹿力相对沉默，但眼中闪铄的寒光比羊力更加冰冷刺骨，他舔了舔嘴唇，声音带着一股嗜血的沙哑：
“大哥，那秃驴依托十三万僧侣的愿力才如此难缠。不如由你和三弟拼死拖住他片刻，我抽出身来，去把那十三万僧侣当场灭掉——”
他眼中暴虐之色更盛，“——给他来个釜底抽薪！看他那残魂还能支撑多久！”
羊力闻言立刻停下脚步，眼中凶光大放：
“对啊！大哥！二哥这法子好！灭了那群秃驴的根基，看那老鬼还拿什么跟我们斗！”
虎力缓缓睁开双眼，瞳孔深处金芒流转，带着审视与权衡。
他沉默片刻，最终还是沉重地摇了摇头：
“不可。那秃驴虽然只剩残魂，但其魂魄却异常坚固，与我们三人大战，竟然没有一丝变化！定然有古怪。”
“且，虽然如今局面虽僵持，吾等尚能进退自如。若真按此法事——”
他声音陡然转冷，带着深深的忌惮，“—便是彻底绝了他的根基，断了他的最后念想。一个彻底绝望的十阶残魂临死前的反扑，必然是不死不休的同归于尽！为了一个车迟国，赌上吾等道行甚至性命，不值当！”
虎力的话如同一盆冰水，浇灭了羊力和鹿力眼中的狂热。
二妖并非蠢货，冷静下来稍一思索，便明白了其中利害。
羊力颓然跌坐在一旁的石凳上，羊脸上满是沮丧：
“唉！难道我们兄弟三人辛苦经营的车迟国，就真的要这样放弃，灰溜溜地退走不成？憋屈！实在憋屈！”
就在这愁云惨淡、进退维谷之际，一个平静中带着一丝诡异穿透力的声音，毫无征兆地在静室内响起：
“不，诸位大王，我有办法。“
三妖悚然一惊！
以他们的道行和感知，竞完全没察觉有人靠近！
三道蕴含着惊怒与磅礴妖力的目光瞬间锁定声音来源。只见静室角落的阴影一阵如水波般的扭曲，三个身影缓缓浮现。
当先一人是个面容狂热的人类，气息不过堪堪触及四阶门坎，身后跟着两个气息更弱、只有三阶的随从。
区区一个刚摸到四阶门坎的人类，带着两个三阶的蝼蚁，竟能无声无息地穿透他们的警戒，出现在他们面前？
虽然他们之前与无戒罗汉激战，妖力消耗巨大，感知有所下降，但这等隐匿能力也绝非等闲！
虎力眼中金芒一闪，强大的妖王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岳，瞬间笼罩住那三人，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：
“哦？一个刚刚感知到一丝天地至理的人类缕蚁，也敢在吾等面前妄言有办法？就凭你这点藏头露尾的本事？“
语气中充满了不屑与审视。
面对足以让寻常四阶超凡窒息的威压。亚西西却也只是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，脸色变得苍白，但眼神却异常狂热，甚至带着一丝漠然。
他缓缓摇头：
“大王误会了。在下这点微末道行，自然无法插手诸位大王与那残魂之间的争斗。”
“哦？”
虎力微微眯起眼睛，威压稍敛，但警剔更甚，“那你凭什么？”
亚西西微微抬起下颌，声音不高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：
“在下无法插，但是吾主可以！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，一股难以言喻、带着无尽堕落、深邃、黑暗与古老威严的气息，猛然从亚西西体内迸发而出！
这股气息并非纯粹的妖气，也非魔气，更非佛道仙光，它有着属于神明的位格威压，却又充满了叛逆与毁灭的意志！
“嘶！”
三妖同时倒吸一口冷气！
羊力和鹿力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，眼中瞬间被惊骇填满。
虎力浑身肌肉瞬间绷紧，虎目圆睁，死死盯着亚西西，那狂热的面容下仿佛隐藏着一个无比恐怖的存在。
他脸上的轻篾与不屑荡然无存，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忌惮。
“神明的息！非魔非妖！佛道！怪！怪哉！”
虎力的声音低沉而缓慢，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，“但位格确实不假！虽然只是一缕气息投影。好，既然你身后站着一位真正的神明，那么——”
他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，发出沉闷的回响，“—说出你的来意，人类。你，或者说你背后的那位存在，打算如何与吾等合作？”
亚西西拿出一本卷轴，道：
“这是吾主赐予的一门阵法，可以将集众人之力，为三位大王，输送力量。和城外那残魂借用十三万僧侣愿力一样，这样子，便可将他们击退。“
虎力大仙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，在亚西西三人身上来回刮过，场面瞬间安静不已。
羊力眼中凶光闪铄，鹿力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盯着亚西西手中的卷轴。
良久。
虎力那低沉如闷雷的声音才打破沉寂：
“代价是什么？”
他再次敲击着座椅扶手，发出笃笃的轻响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“这等强行凝聚异种力量的法门，绝不可能毫无代价。城外那群秃驴能借用愿力，是因为他们同源同种，信仰纯粹。
“我们是妖，城中百姓是人，不仅血脉不同，更非相同一族，力量本源更是天差地别！强行联结，必有反噬！”
亚西西脸上毫无波澜，仿佛早已预料到有此一问。他平静地开口：
“大王明察秋毫。代价自然是有的，但无需三位大王承担分毫。”
他微微一顿，目光扫过三妖，“这代价，将由这车迟国城中的百姓付。他们只会——虚弱段时。”
在这个天庭隐遁、三清不显的世界，道法传承本就稀少得可怜。
虎力、鹿力、羊力三妖，自踏上修行之路起便是走的妖族血脉强化的路子，对精妙玄奥的阵法之道可谓一知半解，甚至可以说是一片空白。
他们只隐约知晓阵法能借力、能困敌，却对其中深奥的禁忌与代价缺乏深刻认知。
此刻听到代价仅由城中“蝼蚁”般的人类承担，且只是“虚弱一段时日”，三妖紧绷的神情果然缓和下来。
用凡人的虚弱换取击退强敌，这笔买卖在他们看来简直划算至极。
虎力眼中最后一丝疑虑散去，缓缓点了点头，虎脸上甚至挤出一丝堪称“和蔼”的笑意：
“既然你等也是诚信合作，本王亦非吝啬之辈。说吧，击退那秃驴后，你们想要什么？只要合理，本王自会允诺。”
亚西西心中冷笑，鱼儿彻底咬钩了。他面上依旧维持着躬敬与谦卑：
“我等要求不高。只求在城中有一块栖身之所，创建吾主信仰的根基。若能得到三位大王的庇护，不受宵小滋扰，那便是再好不过了。“
“地盘？庇护？”
虎力心中最后一点警剔也松懈了大半。有所求就好，所求越具体，越显得真实可信。
而且看对方这架势，似乎其背后的那位“神明”并不方便亲自降临？
这更让他放心了。虎力大手一挥，豪爽道：
“好！若能助本王击退那无戒秃驴，城郊外三千里地域，尽归尔等！”
“多谢大王恩典！”
亚西西躬身行礼，嘴角在阴影中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。
接下来的日子里，亚西西带着宿俊杰和约翰主教，在车迟国城内穿梭。
他们以三妖的名义征调民夫，收集各种奇异的材料。
散发着妖气的兽骨、蕴含着灵气的矿石大部分材料由三妖的库存慷慨提供，只有少数几样内核的、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物品，则由亚西西他们“贡献”出来。
于是一座庞大而隐秘的阵法，开始在车迟国的地下和城郭角落悄然构筑，无形的脉络如同血管般延伸，笼罩住整个城市。
与此同时，城外荒原深处。
在十三万僧侣日夜不息的虔诚诵经声中，磅礴的信仰愿力如同金色的洪流，源源不断地涌入无戒罗汉那残破却坚韧的魂体。
感受着力量重新充盈，甚至比之前更盛一分，无戒罗汉眼中佛光大放，决绝之意顿生。
“不能再拖了！今，必除此三妖，还车迟国佛门净！”
他低喝一声，残魂化作一道刺目的金光，裹挟着浩荡佛威，再次如流星般砸向车迟国皇宫！
“秃驴，还敢来犯！”
虎力的咆哮震天动地。
三妖早有准备，瞬间显化出庞大的本体。吊睛白额猛虎、狰狞巨鹿、盘角黑羊，妖气冲天而起，再次与那金光佛影狠狠撞在一起！
妖风呼啸，佛光普照，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将城外的残垣断壁再次犁平大片。
战斗异常激烈。
无戒罗汉有愿力加持，虽为残魂却坚韧无比。三妖妖力深厚，配合默契。
然而僵持许久，三妖终究在纯粹的力量层次上略逊一筹，妖力开始出现明显的滞涩和衰减，攻势渐渐被压制。
“就是现在！”
虎力猛虎真身硬抗了一记佛掌，震得气血翻腾，他朝着城墙方向发出震天虎啸：
“快！激活阵法！”
无戒罗汉正欲乘胜追击，闻言心中猛地一凛：
“阵法？”
他心中闪过一丝惊疑，“这三个孽畜走的明明是蛮横的妖力路子，何时懂得布阵借力了？”
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。
然而，三妖此刻如同疯魔，死死缠住他，不给他丝毫抽身破坏的机会。
皇宫高耸的城墙上，亚西西、宿俊杰、约翰主教三人并肩而立。
感受着远方战场那因激烈碰撞而骤然衰弱了几分的妖气与佛光，亚西西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出难以抑制的狂热，那是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扭曲神情。
“时机已至！”
亚西西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斗，却又带着一种冰冷的决断，“开始吧，一切都是为了吾主！”
“遵命！”
宿俊杰和约翰主教同时躬身，声音充满了狂热。
下一刻，三人同时捏碎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，散发着浓郁血腥气的漆黑晶石！
“轰！轰！轰！轰！”
四道无法形容其颜色的巨大光柱，猛地从车迟国东南西北四个角落冲天而起！
光柱并非神圣的金光或清灵的道气，而是透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污浊、堕落与贪婪的暗红！
四道光柱在空中扭曲交汇，瞬间形成一个复盖了整个车迟国王城的巨大、倒扣的血色碗状结界！
结界形成的刹那，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吸力骤然降临！
城内的景象瞬间化作人间炼狱！
无论是街头的商贩、屋内的妇孺、还是军营里的士兵，所有生灵在同一时间身体猛地僵直！
他们的眼睛惊恐地瞪大到极限，仿佛看到了世间最可怖的景象，喉咙里发出嗬嗬的、
不成调的绝望嘶鸣。
紧接着，无法理解的一幕发生了！
他们的皮肤、肌肉、骨骼，如同被无形巨力从内部撕扯、粉碎！
无数道细密的血线从他们全身每一个毛孔中激射而出！
“噗！噗！噗！噗！”
亿万声细微却密集到令人头皮炸裂的爆裂声汇成一片死亡的潮音！
仅仅一个呼吸之间，整个车迟国王城，所有还活着的生灵。
数十万百姓、土兵、乃至圈养的牲畜，全部化为了一团团浓稠的血雾！
那血雾并非飘散，而是被天空那巨大的血色结界疯狂地吞噬、抽吸，如同百川归海般朝着结界中心汇聚！
原本喧嚣的王城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，只剩下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，以及那复盖天穹、缓缓旋转、吸收着生命精华的恐怖血阵！
“不！！”
虎力目眦欲裂，发出一声响彻天地的怒吼！
他终于明白所谓的“虚弱一段时日”竟然是谎言！这根本就是献祭全城生灵的魔阵！
“你们竟敢欺骗本王！吾要将尔等挫骨扬灰，永世炼为伥鬼！”
无戒罗汉也猛地停下了攻势，身形剧烈抖动！透露出无尽的悲泯与愤怒，他仰天发出一声带着无尽嘲讽与苍凉的大笑：
“哈哈哈！愚昧！何其愚昧！尔等妖族，竟连地狱的气息都辨识不清！为虎作伥，终被邪魔玩弄于股掌！车迟国完了！”